廖静文先⽣逝世七周年纪念:悠悠赤子心,浓浓故乡情


岁月之羽,掠过满载时间的浏阳河,转眼之间,敬爱的廖静文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七个春秋。
 
美丽的浏阳是廖静文先生的故乡,她从襁褓中成长到19岁少女,从这里出发,踏上漫漫的异乡,追寻着自己的人生理想。在这里留下了时间也无法带走的童年回忆,成为了她精神力量的来源,即使后来经历了许多复杂的人生巨变和艰难历程,也未曾使她退怯。
 
有人说:童年就是,你长大了以后,会怀念的小时候,之于廖静文先生也是如此。今天跟随廖静文先生的笔迹,走进令她无法忘怀的童年和故乡:
 
 

编者按:本文节选自廖静文先生于2000年在其北京故居“静庐”亲笔手书的回忆录《故乡——我的回忆》其中关于童年的部分,这也是廖静文先生这份珍贵手稿的首发,在先生逝世七周年之际,相信是对她的最好纪念。
 
火车跑起来,(大姐)高高地扬着手,只有一瞬间便望不到她的身影了。泪水不断地从我潮湿的眼眶里涌出来,我情不自禁地回顾着我们姐妹四人当年生活在一起的情景。在美丽的故乡,我们一起度过了田园生活的幼年,恬静,淳朴,真诚,大自然慷慨地给了我们许多美妙的享受。老屋门前的小溪潺潺的歌唱,深情地伴着我们的童年日夜流逝。我们在小溪里捞小虾小鱼,把生命最初的欢乐撒在它的胸怀里。菜园旁的那座石桥曾是我们嬉戏之地,也是许多过路的行客歇脚之处。桥下有浅水乱石,我和姐姐们常常赤脚到桥下去玩,小心地翻动那些石块,寻找栖息在石块下面的小螃蟹。夏天便到树林里采野果。当路边的梅子还是青青的硬硬的时候便去采摘,咬一口就被那强烈的酸味咔住,紧紧地攥着眉头。大姐二姐都梳一条长长的辫子,用红头绳系上,垂在脑后,而我和三姐还是个黄毛丫头,便不梳小辫。当时我曾多么渴望自己快快长大,也能梳一条黑黑的闪亮的发辫呀。欢乐永远佔住了童心,只有回家听到祖母咿咿呀呀的纺车声时,才引起了一阵寂寞和惆怅。祖母年轻守寡,克勤克俭地抚育遗孤,她总是那样不停地稳重地摇着纺车,纺出细细的雪白的纱线,那单调而悲凉的纺车声,像在诉说着祖母的悲伤和不幸。
 


 
 
我家后面围墙是筑在山上的,山坡上有一棵硕大的枫树,庞大的树干上有许多凸出的树节,树龄至少在两百年以上,就像老年人的萎缩的皮肤一样,老枫树的躯干上裹着厚厚的粗糙的树皮。母亲对我们说,这棵老树活的时间太长了,成了仙了,你们要敬重它。我们常常在它的浓荫下玩,但从来不敢去碰撞它。靠老枫树不远的平地上,家里建了一座两层小楼,供儿女读书用。同时,母亲在小楼上立了一间佛堂,每天烧香拜佛,她是一个十分虔诚的佛教徒。春天,老枫树长出了嫩绿的叶子,许多野蚕便从栖息在树上的蚕蛹中钻出来。牠们长的很大,满身都是绿毛,常常从树上爬下来,不停地蠕动着那长长的覆盖着绿毛的躯体,使我异常害怕,我便十分恐慌地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,跑到菜园里,那里的池塘和水井都带给我许多欢乐。我们摘了那又大又泛着紫黑色的桑葚便到水井里洗一洗,然后塞进嘴里,那蜜糖似的甜美,令我乐不可支。水井是地下泉水涌出来的,整年都满盈盈地、流着清澈的亮光,像镜子一样令人喜爱。池塘里养着鱼,拔一把草扔下池塘,鱼儿便会游过来向你摇头摆尾。池塘上面支起南瓜的棚架,肥硕的瓜藤爬满在上面。美丽的南瓜花开过后,结实累累的南瓜悬挂在瓜藤上。菜园里还种着各种蔬菜,色彩缤纷。离池塘不远,种着几株芭蕉,肥大而碧绿的蕉叶像图画一般令人爱恋。
 
 



我家的庭院特别宽大,母亲养了许多鸡和鹅,啄啄啄和喈喈喈的叫声不绝于耳。每年我的外祖母家都给我们送来礼物,有一次送来许多小鸡,那毛茸茸的小鸡被母亲分给我们姐妹四人喂养,每只小鸡头上用红黄绿兰染上不同颜色,用以区别小鸡属于谁。给我的小鸡头上都染了绿色,牠们像戴了一朵漂亮的绿花似的,十分快活地跑来跑去。我小心仔细喂养牠们,撒一把米,牠们便欢快地跑过来一面啄着米,一面发出喈喈喈的欢叫声。我宠爱着牠们,常常守护在一旁,晚上关进笼子时,总要用手轻轻抚摸每一只小鸡。我的大姐二姐三姐也都各自精心喂养小鸡,大家因此而感到更多的欢乐。但是有一天,不幸的事情发生了,一只巨大的老鹰飞进我们的庭院,迅速地叼起我的一只小鸡,就展开翅膀飞走了。我大声啼哭起来,并追出去,大家也都扯起嗓子吆喝着,老鹰似乎被人们的吆喝震骇了,立刻张开嘴,扔下小鸡,仓惶而逃,那只可怜的小鸡正好掉在菜园里的池塘中。牠被捞起来时,已紧紧地闭上了原本闪着亮光的眼睛,那鼓鼓的胸脯也不再抖动了。我声嘶力竭地大哭,母亲把我拥到怀里,姐姐们都惊悚而悲伤地望着我,这是我童年永难遗忘的一幕。现在回想起来,它似乎从此在我命运中撒下了悲哀的种子,在我以后一生漫长的岁月中,永远被这种悲伤和痛苦覆盖着。我幼小的心灵第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。那时,我才五岁。我哭着来到菜园里的芭蕉树下,采下一片巨大的芭蕉叶,用它包裹着小鸡的尸体,然后在树下挖一个坑,将牠埋下。再用泥土做起一个小坟,每天都跑到小鸡的坟前去哭一次。
 



虽然,漫长的岁月在风风雨雨中流逝了,自己经历了许多复杂的人生巨变和艰难历程,但对幼年生活的记忆却永远未被岁月带走。
 
《故乡——我的回忆》廖静文